随着高污染、高排放、高能耗的传统工业逐渐衰退外迁,原有旧厂房面临着土地利用低效、设施落后、空间品质差等一系列问题。据统计,我国老旧厂房空间资源达30亿平方米,再利用潜力巨大,作为城乡产业升级的空间载体,存量低效工业用地可以为城乡产业升级提供充足的建筑资源和土地资源,具有较高的潜在开发价值。
如何让大量的低效工业用地通过再开发利用实现可持续发展,已成为我国城乡空间改善和产业发展升级过程中重要而紧迫的研究课题。
图1:咸丰县坪坝营镇废弃化工厂航拍图
时代与政策
新中国成立之初,我国是个落后的农业国。
1953年,国家要求逐步实现社会主义工业化。
1958年,以“全民大炼钢”为代表的“大跃进”运动展开。
1964年,建成了以国防科技工业为重点的工业体系。
1970年,中央专项资金80亿大力支持地方“五小工业”,要求各省、市、自治区建立自己的小煤矿、小钢铁厂、小化肥厂、小水泥厂和机械厂,形成农业服务的地方工业体系。
1980年-1997年,中国乡镇企业在市场需求旺盛的建材、冶金、酿酒、服装、纺织、化工等行业全面开花。
2002年,中共十六大提出“走科技含量高、经济效益好、资源消耗低、环境污染少、人力资源优的新型工业化道路”。
2012年,国家“坚持走中国特色新型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道路,促进四化同步发展”战略。
2013年至今,工业转型稳步推进,淘汰落后产能,新兴行业和产品展现生机,2020年我国基本实现工业化。
从我国工业发展历程来看,我国工业化大致经历了四个阶段:起步阶段、重启阶段、飞跃阶段和转型阶段。
图2:工业时代变化示意图
中国从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的30多年加速工业化,享有了经济发展突飞猛进的成就,也不得不回头看看,快速工业化导致社会经济的不平衡、资源环境的过度消耗、传统工业的淘汰等情况。进入 21 世纪后,随着我国2/3的矿山进入中老年期,1/4的资源型城市面临资源枯竭,很多早期老旧厂区也逐渐去工业化、被闲置,对社会的稳定、民生的改善及经济的可持续发展产生诸多不利影响。从地理分布上看,此类地区大多面临经济萧条、城乡形象恶化、劳动力流失、环境污染、经济活力不足等问题。如何破解这一难题,成为迈入新时代亟待解决的关键任务。
2017年11月,第二届全国工业旅游创新大会在湖北省黄石市举行。国家旅游局公布《全国工业旅游创新发展三年行动方案(2018-2020)》“到2020年,全国将培育100个国家工业旅游示范基地、国家工业遗产旅游基地等示范品牌。”
图3:工业遗迹和现代文明的融合
2018年12月,《“无废城市”建设试点工作方案》提出“要实施工业、农业绿色生产,激发市场主体活力,培育产业发展新模式。推进传统产业绿色化,实现清洁生产,生产满足市场需求的绿色产品,合理使用自然资源和能源,自觉保护环境和实现生态平衡。”
2022年5月,国务院发布《进一步盘活存量资产扩大有效投资的意见》,从重点方向、盘活方式、政策支持等六方面提出“有效盘活存量资产,形成存量资产和新增投资的良性循环”的具体战略。同年“中央一号文件”强调,要在保护生态环境基础上,探索利用可开发的空闲地、废弃地发展设施农业,重点发展农产品加工、乡村休闲旅游、农村电商等产业,支持创建一批国家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示范园。
2023年“中央一号文件”再次明确提出,积极盘活存量集体建设用地,培育乡村新产业新业态。以盘活农村存量集体建设用地为重要抓手,推动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创建农业产业强镇,打造现代农业产业园和优势特色产业集群,完善联农带农利益联结机制,挖掘乡村多元价值。
淘汰与转型
曾经热火朝天的工业化进程中,大量工厂涌入郊区,效益好的搬迁新址发展壮大,效益差的则日渐荒废,有过辉煌的历史,时代的大浪又将其抛弃在历史的角落里,大量被当作已无利用价值的物品被丢弃在废墟中。工业化与城市化,这两个互相交错的进程,不断地制造着枯荣交替,很多废墟因此而生,人去楼空,属于人类的世界归于荒凉,仅剩一片杂草丛生、树石交缠、破败荒凉的景象,让人唏嘘不已。
图4:咸丰县坪坝营镇废弃化工厂内部
如何让废弃工厂物尽其用、守正创新、良性循环?这是存量资产盘活的理想所在。
让“沉睡资产”变“增收活水”,盘活存量资产,重点在“活”,面对各式各样的资产空间,赋予其新生命、激发新活力是关键。全国各地,大量去工业化的废弃厂区也逐渐在盘活存量资产的实践中成为乡村振兴的有效着力点,推动闲置低效资产改造与转型,依法依规合理调整规划用途和开发强度,开发用于创新研发、卫生健康、养老托育、体育健身、休闲旅游、社区服务或作为保障性租赁住房等新功能。
在经济较为发达,人口较为集中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城市。废弃工厂可根据区位及历史人文价值的精准识别,通过功能布局的整合,注入商业元素,购物、餐饮、娱乐等商业项目,打造综合性的时尚街区。也可以在原有的建筑基础之上,进行适当地改造升级,打造成文化创意园,保留老旧建筑,作为一代人的回忆,融入一定的艺术元素,满足新时代对创新、个性化文化产品的需求,提供创作和交流的场所,推动文化产业的创新发展。
图5:景德镇陶溪川文创街区(老瓷厂改造的文创园)
在规模较小、设施建设较为欠缺的乡镇地区,可结合当地资源禀赋优势,充分利用空闲地、废弃地发展乡村产业和设施农业,选准产业发展突破口,改造成现代化的产业园、冷链物流设施基地、创业园、农产品加工园等,以产业的落户引领区域经济提质发展。引入先进的生产技术和设备,实施绿色、可持续的加工方式,提高农产品的质量和安全性,满足时代对绿色、健康食品的需求和人们对优质农产品的追求。发展壮大本土龙头企业,提高农产品的附加值和质量,赋能农业产业链的延伸和升级,增加农产品的竞争力,拓宽销售渠道,促进农民收入的增加,契合时代对品质农产品和差异化产品的需求,推动农业向高质量、高附加值方向发展。
问题与挑战
废弃工厂再利用应充分考虑当地的历史文化、经济发展、社会发展、生态环境、建筑美学等各方面情况,破解废弃工厂的瓶颈问题,需要系统认知、科学规划、实事求是、因地制宜。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上海、北京率先拉开旧厂房再利用的序幕,注重在保留原有建筑记忆和情感的基础上,融入现代的技术、功能和诉求,重新活化旧工厂,焕发出新一轮生命力。与此同时,废弃工厂再利用的过程中,也不得不面临问题和挑战。
问题
(1)多改居,少产业
受经济利益驱动,市场主导下的废弃工厂再利用目标以土地经济效益为主,往往直接将旧厂房推倒重建居住小区,追求周期短、收益高的回报,实现土地的快速增值。但从长远的发展角度来看,这种经济提升只是数字上的暂时增长,反而使城乡的产业空间受到挤压,不利于实体经济的发展,地区的产业经济未能得到本质上的优化升级。
(2)重个体,轻片区
废弃厂房再利用往往只关注到自身的需求,强调再利用的时效性和经济性,缺乏对城乡功能和空间结构的整体考量,单个零散的废弃厂房再利用难以从根本上解决城乡布局紊乱、道路交通拥堵、设施利用率低等问题,对区域内经济发展和环境优化的促进作用小。
(3)重形式,轻内容
废弃工厂再利用往往偏向于物质层面的保留,对工业遗存的历史文化价值缺少应有的认知,未能挖掘潜在的历史文化价值,仅注重物质形象、设计样式、空间翻新等内容,忽视了旧厂房的原有记忆和情感,难以彰显地方文化特质,不利于一个地区文化特色的形成、传承和发扬。
图6:100多年历史的北京钢铁生产中心:从钢铁中心到都市活力源
挑战
(1)保留与重建的取舍
如何处理工业生产遗留的废弃厂房和设备是一大挑战。简单的“推到重来”既不符合现代设计理念,也破坏了工业文化,但是全部保留改造利用,部分结构性破损严重的建筑物也会影响今后的使用,甚至改造成本甚至高于新建成本,所以针对场地内建筑的完整性、历史性等因素有所取舍,保留重要的工业文化区域,融合局部新建建筑,从而既能减少能源、材料的消耗,满足现代技术的需求,达到生态可持续发展目的,还能营造工业风格的景观环境,换气人们心中工业文明的记忆。
(2)需求与定位的融合
需求的把控对于废弃工厂再利用转型升级是一大挑战。服从城乡空间规划的调整,与城乡功能空间的重构形成高度契合才能在资源配置、产业配套获得更多支持,降低运营成本;建立在生态环境容量和资源承载力的约束下,促进经济与社会的良性互动、实现生态与人文的深度融合,倡导绿色发展理念;融入互联网+、智能建筑、低碳环保等前沿技术发展,适应市场规划的变化。充分了解市场需求和分析研判,结合地方上位规划,明确区域位置与功能,根据地方经济和主导产业发展情况,确定科学合理的发展定位和目标,确保产品和服务的市场竞争力。
(3)品牌与运营的持续
如何打造有影响力的品牌、走可持续发展的运营模式是一大挑战。找准目标市场,形成并提升品牌效应,通过产业园集聚达到规模效应,通过特制化的增值服务、企业孵化、技术创新等方式赢得口碑,实现旧厂区改造和产业升级的同步飞跃,由传统加工业转变为工业旅游、工业会展、科普教育和科技研发等多功能的未来科技园区,激发自我更新和内生造血机能,实现可持续发展的目标。
废弃工厂在实际再利用时,应顺应时代发展和市场需求,注重人与自然的融合和共生,积极融入数字化和智能化应用,充分利用数字化和智能化的技术手段,引入物联网、大数据分析等技术,实现产品加工的智能化控制和园区的数字化运营,适应时代对数字化、智能化发展的需求。同时要注重生态保护修复,考虑节能减排和资源循环利用的设计理念,充分利用可再生能源和环保技术,确保项目在可持续发展的轨道上运行。重视创新创业与人才培养,提供孵化平台和培训机会,吸引和培养更多人才,为当地群众提供创业就业机会,开放园区,鼓励文化交流、社区活动,促进社会共享和社区发展,实现社会公平与包容的要求,提升经济社会共同进步。
意义与价值
废弃工厂的再利用,其本质内涵是提高土地利用集约率,需要结合生态恢复、城市更新、循环经济等相关理论,超越了单一的学科和技术的范畴,既有经济权衡也有文化认同、既有艺术思辨也有生态考量,并还有更大的挖掘和提升空间,背后所蕴含的意义与价值对可持续发展影响深刻。
(1)文化价值
部分废弃工厂由于历史悠久和文化深厚,作为承载了一个地区时代发展和工业文明发展历史的空间载体,本身所蕴含的文化元素凝聚着众多社会群体对文化记忆的需求,对废弃工厂保护和再利用有助于延续一个地区的风貌肌理和历史文脉,有助于地区特殊文化气质的延续,保持地区特色。
(2)经济价值
废弃工厂再利用最大的经济价值在于土地和建筑空间的再利用价值,挖掘废旧工业厂区空间的经济价值,在利用建筑自身特点的基础上减少配套设施方面的资金投入,尽可能保留其遗留的建筑物不仅减少了大量的搬迁重建的费用,再利用还可为工业、旅游业的发展带来巨大的经济驱动力,节约建筑材料,减少建筑垃圾,减少对周围环境的压力,对长时间维持区域生态平衡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为城市工业转型培育出新的工业增长点,为招商引资提供了良好的环境因素。
(3)环境价值
废弃工厂的再利用是存量建设空间深入挖掘的方式之一,对空间资源的循环利用,防止建设用地盲目扩张对城乡生态系统的破坏和影响,也可以减少因新建所带来的能源消耗,避免拆除带来的固体垃圾和空气污染。同时,部分长期开采形成的工业用地,通过改善治理,可有效防止水土流失、坍塌滑坡等地质灾害,改善区域空气、水体环境,促进土地资源的可持续利用。
(4)艺术价值
废弃工厂建筑体现了某一历史时期建筑艺术发展史的风格、流派、特征,工业建筑有着简洁、明快的流线外观,有着净空高而通透的内部空间,厂区整齐划一的厂房和道路流线体现了规律美,整个厂区的结构美、简约美和韵律美都体现着和谐和有序的技术美学。再利用过程中,建筑立面和空间结构进行了保留,同时也保留了建筑艺术的内涵和实质。
废弃工厂再利用是响应时代的需求和政策的指引,也是推动经济循环和可持续发展的重要举措。政府、企业和群众共谋共创共建共享,从城乡发展的长远利益考虑,结合生态、社会等多方面因素分析、策划,合理利用工业遗留的资源,以达到保护发展共赢的局面,实施科学的规划和管理,确保再利用厂区的重新活化和可持续发展。充分利用现有资源和环境优势,将废弃工厂转变为经济、文化、生态提升改善的新增长极,促进产业升级和可持续发展,为国家和社会带来更大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这是助力乡村振兴、推动经济绿色转型的创新举措,也是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的重要一步。